内蒙古黄聪专栏胡杨秋韵

作者简介

  黄聪,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,作品散见于《朔方》、《草原》、《安徽文学》、《散文选刊》、《海外文摘》、《丝绸之路》等刊物,出版中篇小说集《茂密的扎干林》。

胡杨秋韵

黄 聪

1.

千里戈壁上驱车五六百公里,一路满眼的荒凉压得人几乎窒息。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朋友打个哈欠,终于不再回头絮叨。五六个小时的车程,居然说了一路,早就听烦了,终于可以安静休息一阵。

车速突然慢了下来,似乎一个急转弯,猛地惊醒。路旁有一座敖包,司机减速绕敖包走了一圈。这是沙漠居民的一个规矩,不论开车或者步行,遇到敖包总要祭拜一下的,时间再紧,也得绕一圈,祈求一路平安,更是对所到地域的一份尊重。有敖包,说明附近有人家。大路边上有敖包,说明距离目的地不远了。敖包,本来就是个地界或道路的标示,历史文化沉淀得久了,就被赋予了另一种功能,祭祀之地。

果然,前头看到了一片金黄。

看,那就是额济纳胡杨林!朋友又来了兴致,聊了几句胡杨林便又接着讲他那些道听途说的陈谷子烂芝麻往事。话把儿转得太快,无心听他唠叨,我问司机还有多远到旗上。

快了,前面就是八道桥。

2.

额济纳因额济纳河而得名,因原始胡杨林而盛名。

额济纳河流经达来库布镇共有八座桥梁,从上游开始,称头道桥、二道桥、三道桥……八道桥,淳朴如额济纳人的性情。每座桥就是一个景点,每个景点都让人流连。八道桥是最后一座。踏上八道桥就意味着开始进入达来库布镇,过了八道桥也就进入了额济纳的原始胡杨林。

我们去是在十月中旬,刻意错过国庆旅游高峰,一路所遇车辆不多,胡杨林里也看不到几个游人。

怎么来形容胡杨林的景色呢,金色的沙漠层林尽染,一簇簇、一片片金黄的树叶连接天地,天蓝的洁净,地黄的灿烂,视觉效果异常强烈,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在此激烈地碰撞。面对如此美景,突然词穷,一切语言都变得苍白。

我请司机师傅停一下车,我想飞身扑入这奇幻的自然环抱。

别停别停,旗上朋友在酒店等着呢。朋友很不客气地拒绝了我。

我的脸紧贴着车窗玻璃,贪婪地看那一道道金黄色的树林从我眼前急速地闪过,看那夕阳透过茂密的树林在路上留下斑驳的光影,看那飘落的黄叶被车轮卷起飞舞又飘落。

3.

天还没有放亮,我一个人出门。外面有些冷,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。昨天的记忆有些模糊,信步朝东边的河岸走去。

东归英雄纪念碑高高矗立在额济纳河岸,英雄的额济纳河把达来库布镇一分为二,西岸是城区,东边是原始的自然风貌。曙光初现,对岸的胡杨林显得有些暗淡。相对额济纳的苍凉、恢弘与质朴来说,头道桥甚为华丽,笔直的桥身矫健雄伟,汉白玉的栏杆平添些许风韵。桥下有水,闪耀着粼粼波光,水流很小,浅浅地铺满河床,舒缓得如同树林的微风。这里,是额济纳最为著名的景点,也是额济纳旗的主要地标。

桥并不长,长得是人的思绪。桥是连接自然与社会的纽带,桥也是风景的一个点缀。河面有了桥,就破坏了自然的淳朴韵致,河面没有桥,就缺了人间烟火的文明气息。居然犯起糊涂了,到底是有桥好还是没桥好呢?额济纳河是季节性内陆河,水流不大,水期不长,似乎不能行舟。那么,还是得有桥吧,古朴的那种,木桥或石拱桥,与额济纳河的气质相同。但是,头道桥是一座现代化的桥,展拓拓地连接了自然与都市,看着也还和谐。

桥的那边就是原始的胡杨林。一条新修的木栈道弯弯曲曲地在胡杨林深处延伸。选用的木头当是松木之类,新刷的油漆并未完全覆盖其淡淡的芳香。有这样的小径甚好,游人不必在到处水泽、杂草丛生的湿地里探路,也不用担心细腻的黄沙灌入鞋中。木栈道并没有破坏原始的景致,待以时日,自然之气浸润,洗去那一身的油亮色,必然更加的应景。额济纳的胡杨林并非十分的茂密,如此,低头可见淡黄的细沙,抬头既是耀眼的金黄,连接蔚蓝的天空。空气洁净得没有一丝异味,树林静谧,没有一丝的声响,甚至听不到鸟叫虫鸣。如此安静美丽的环境,怎不让人流连忘返。思绪又飘忽起来,如果我的家就在这样的胡杨林中,必然不肯轻易离开家园。盖两间土坯房,用枯死的胡杨树枝竖一圈篱笆墙,这边是羊圈,那边开垦一片菜地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闲暇以诗书为伴,隔三差五来几个朋友于胡杨树下把酒诗话,岂不快哉。

胡杨并非额济纳独有。在我故乡民勤县的田间地头零星也有生长,故乡人称之为梧桐,因其生长缓慢,木质较软,很少使用,却给予较高的寓意和期望,“栽下梧桐树,不愁引不来金凤凰。”在那里,胡杨树是一种景致,更是一份期望。在我的家乡吉兰泰盐湖边上,也有几处胡杨林,每到秋季,金色的胡杨和红色的沙枣点缀于晶莹洁白的盐湖,连接蓝天白云大漠黄沙,那也是不错的景致。在这里,胡杨是一堵墙,是一种战胜自然的力量,阻挡风沙对盐湖的侵袭。但是,不论故乡或者家乡,我所见到的胡杨都是人们为防风固沙种植,稀稀拉拉不说,也不甚粗壮。额济纳的胡杨却是另一种姿态,充满原始的野趣。我有些不解,怎么较为高大的胡杨都生长在地势较高的沙地上,湿地的胡杨稀疏且低矮,虽然茂盛却少了伟岸。我留恋这些高大伟岸的胡杨,粗壮的树干布满皴裂,茂盛的树冠遮天蔽日。树并不十分的整齐,几乎每棵树上都有断枝垂下,甚至一些树旁还倒伏着几棵枯死的树干,森然昭示岁月的沧桑。这才是原始的气息。我贪婪地把一处处的景致,一棵棵奇异的胡杨全都收入眼底。我甚至脱了鞋袜,赤脚走在林间细软的沙地上。地面冰凉,沙子细腻,磨砂脚板无比的通泰。

太阳什么时候出来的,我浑然不知。霞光映照胡杨仿若燃烧的火焰。是的,整个胡杨林都在燃烧,仿佛大地之火,在树林间急速蔓延,烧着了胡杨,烧着了红柳,烧着了灌草,甚至烧焦了沙漠。在这漫天的大火中我无处藏身,静坐在一棵倒伏枯死的胡杨树干上,等待这无边的大火将我一同烧为灰烬。

4.

吃罢早餐已是九点多钟,随大伙再次跨过头道桥。这一次我们看到了惊人的一幕,胡杨为我们呈上了自然之神最为奇异的景色。

不等我们走进树林深处,头顶的树叶飘然而下。一片、两片……七片、八片……突然,满树的叶片纷纷飘落,在我们眼前,在我们身边下起了缤纷叶“雨”。金黄的树叶纷然飘落,瞬间铺满地面。我似乎听见了叶脉与树枝断离痛苦的诀别,我也听到了树叶飘落地下的那一声声轻微的叹息。有一首歌叫《绿叶对根的情意》,我曾经听的如痴如醉。如今置身于这黄叶飘飞的环境,对树叶与根的关系有了真正的理解。树叶离开树枝是一个个游子离开母亲的怀抱,被迫飘落异乡。游子只有在母亲的呵护下才是真的幸福,今日离去,何日再来。所以我听到了片片落叶悲痛的哭泣和沉闷的叹息。这是树叶对根的留恋。

胡杨是一个神奇的树种,它的生长是与凤凰联系在一起的。“今春植下梧桐树,来年凤凰栖满枝。”这是人们对幸福的期望与追求。世间本无凤鸟,人们按着自己美好愿望的希冀,将所有的美丽集于一身,演绎出了这个寓意大富大贵的仙鸟。没有凤,自然也就不会栖上梧桐。梧桐与凤凰的关系大概就是因为秋桐树叶金黄,飘落时如同彩凤飞舞,而凤凰在传说中是可以浴火而涅槃重生的,于是就有了这种关联,无非是美好寓意罢了。如今,这满树、满林的树叶突然同时落下,真的仿若无数的彩凤在燃烧的烈火中飞舞。

忽然想起张艺谋的电影《英雄》里有段胡杨秋景,漫天的黄叶飘然而下,张曼玉、章子怡两位美女身着红衣,宛若两只火红的凤凰在飞旋的黄叶中轻盈的穿梭、打斗。画面唯美,让观众对本来就充满神奇色彩的胡杨林多了一份诱惑和期许。原来,自然中真有这样的景色!

我们边走边看,纷纷叶“雨”一直这么簌簌而下,再看不见裸露的地面,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沙沙作响。大约半小时后,叶“雨”终于停了。抬头再看树上,竟然不剩一片树叶。

想拍胡杨照片的朋友很沮丧。额济纳的朋友匆匆招呼我们返回上车,去下一个景点追景。

5.

二道桥和头道桥一样,胡杨树叶瞬间全部掉光。不过,这里的景色还是值得一看的。在茂密的胡杨林中,隐藏着一座古朴的院落。这套院落在额济纳旗革命史上较有名气,是额济纳旗末代王爷塔旺嘉布的府邸,曾经的额济纳旗政治中心。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,著名共产党人苏剑啸、周仁山等人曾经在此战斗和生活过。这里还是共产国际援助中国革命的秘密通道和联络点。年9月27日,塔旺嘉布在此代表额济纳人民通电人民解放军和平起义,额济纳旗和平解放。

塔王府掩映在原始胡杨林中,若非一条公路从这里穿过,很难发现这处方外的福地。多年前,阿拉布珠尔带领土尔扈特人从伏尔加河畔辗转千里回归祖国,最终定居额济纳,看好的就是额济纳河流域广袤的胡杨林,胡杨林里草肥水美,适于牧养。

年来,土尔扈特蒙古人世代与胡杨为伴,对胡杨有着与生俱来的敬仰与崇拜,并衍生了许多美丽的传说。达来库布镇北50里有一棵高大的胡杨,高27米,主干直径2.07米,树龄已有多年,依然枝繁叶茂。土尔扈特人视其为神树,年年供奉,祈求风调雨顺,畜草兴旺。如今,神树亦是额济纳胡杨最为著名的景观,凡是到额济纳的游客都要到神树下观瞻、祭拜。年,这棵“神树”被列入《中华人文古树名录》。

6.

据说,胡杨是沙漠中唯一自然生长的乔木。额济纳旗博物馆里珍藏有第三纪时期的胡杨化石,证明早在万年前额济纳河流域就有胡杨生长,因而被称为植物界的活化石。

胡杨能在高度盐渍化的沙漠里生长,根系发达,枝叶浓密,树龄可达数百年,最高可生长至30米。它的根须、躯干、树皮乃至叶片都能吸收盐分,通过茎叶的泌腺排泄盐分,当体内盐分积累过多时,从树干的节疤和裂口处将多余的盐分自动排泄出去,形成白色或淡黄色的块状结晶,俗称“胡杨泪”、“胡杨碱”,可食用,也可用作罗布麻脱胶、制革脱脂的原料。据说一棵成年大树每年能排出几十斤盐碱,最适于沙漠土壤改良。胡杨全身都是宝,树干耐水抗腐,可做建筑和家具;树叶富含蛋白质和盐类,是牲畜喜爱的好饲料;树枝茂密,是牧人居家的主要燃料。

因为这些特点,额济纳人民视胡杨为“沙漠英雄树”。数百年来,人们将胡杨耐寒、耐旱、耐碱、耐盐顽强生长的特性与中华民族不畏强暴、忠于祖国、不屈不挠、坚忍不拔的民族精神联系起来,赋予其富有地域特色、民族特色的文化内涵,即“生而千年不死,死而千年不倒,倒而千年不朽”的“胡杨精神”。

(在线责编 尚书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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