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野茶记黄美琳是在一个春日的午后，我回到娘家时，门掩着，家里没有人，我直觉母亲应是上山采茶去了。我进屋换了一双鞋，出门在山脚下稍许犹疑片刻，然后凭直觉，上山找母亲。在山里长大的我，很少放声高喊，也很少独自哭泣。我们身体里自小被大山养育的野性，是在城里居住时间久了之后渐渐被磨灭了一些。但野性不会彻底泯灭，自然而然的那份况味还在。其实母亲也在城里住，她比我更想念我们在山里的老家，或者她更惦记一年四季山里那些作物的生长。正是春茶长出的时节，去年这个时候，母亲曾经一个人在山上采摘了几天，既然此刻母亲不在家里，我直觉她就在山上，在那片早已荒芜的茶园，一片一片采摘大山恩赐跟我们的新鲜和甜美。老家门前的山路弯弯曲曲向上，其实也有我童年无数次脚印落实在其中。上一段路即可回头看一下山里的风景。如今山里的田园干干净净，没有一颗杂草。在山村，田园就是风景。现在豌豆花儿开得正艳，已经有了一些豌豆挂在上面，取一颗吃，清清甜甜的。在山村长大的我，能品尝出这豌豆是传统的种子。我所熟悉的小溪，是我儿时的伙伴，此刻声音清亮，发布着春天的气息。过了小溪，是一条更加蜿蜒曲折的山路。旧年的落叶还在路上，因为春雨打湿过落叶，此刻的山路显得如此柔软，没有秋冬时节行走在山路上每一步都会出现的那种断裂之声。春雨使得山路两边的石坎石头上长满青苔，也让很多山花这里一群哪里一株，颜色各异，姿态万千。这里本来是我的故乡，但每次回来，我都会有一种他乡的感觉：这种熟悉的陌生感，使我觉得岁月在慢慢改变我们的灵魂。翻过一座山，在另一座山拐角的山坡，我远远看见了我的母亲，她正在采茶，她果然就在这里采茶。我母亲正在采摘野茶的这片坡地，至少三年了，以前的茶园如今成了荒芜的坡地，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这片茶园被撂荒，没人管理，野草疯长，枝条恣意。经历去年疫情，荒芜的茶园更加野性十足：因为没人管它，尤其没有剪枝，所有参差不齐的枝条长出的新茶过于饱满，而茶园边上竟有松柏高大屹立，还有棕榈混在茶树中间，令人觉得这片茶园荒芜得颇有趣味。我用手机不停拍照，觉得这些植物用各自的方式解释春意，令人陶醉。你看你，来了茶园连声妈都不喊！那边有个篓子，快帮妈采茶！这是我母亲用柔软的语气责怪我指示我，但我知道母亲的语气因为这么柔软，所以其实并没有一点责怪更不真正希望我帮忙采摘野茶的意思。所以我只是哦了一声，望了一眼茶园一角的篓子，故意换了一个话题问：会不会有过山雨来啊？我母亲望了望天，摇了摇头，继续采茶。我是从我弟弟那里得知，母亲昨天回的老家，打算明天回城，所以我中午出发，想回来与母亲相处一晚上，明早我开车和母亲一起返回城里。不早了，该下山做晚饭了呢，我提醒母亲。母亲说不急，再多采摘一些，这么好的茶叶，浪费了多可惜，多采一些，煸了自家喝，送一些给亲友。母亲所言都是真的，我们自己喝，送给亲友尝新，另外她还会拿去卖一点，是拿到旁边那个山村的茶场去卖。说到茶场，我不知道这片茶园的荒芜，是否与我们村茶场被取消有关。但如若有人采摘了新茶，我们这个村小组会有一个人负责去旁村那个茶场煸制，根据鲜叶和成品的比例进行分配。我还记得，我父亲在世时，那时村里的人口也相对多些，邻里乡亲也没有现在老的快，劳动力相对强，茶叶也就格外多些。父亲常常就是负责人，邻居们交给他，他守一夜，第二天回来挨家分配，人人都很欢喜。一些邻居会在我家边尝新茶，边聊今年的茶是因为雨水丰沛还是因为阳光充足，聊明天天晴去哪块地劳作，聊下雨前需要忙完那些农活，会问你家需要帮忙不，等等农作话题，都是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听的事。在我的记忆里，所有当季赶着时令的活，我们这一块的邻居都是自发的今天这家明天那家的，齐心合力一起帮忙播种和收割，我家的常常大半天就干完了。后面母亲就每天在别人家帮忙了，遇到放假我就跟着去和那家小孩一起田间地头的玩，也帮忙大人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，想想儿时的经历都是快乐，难怪很多女孩都喜欢说真不想长大。我究竟是没有帮母亲采摘茶叶，拍了几张照片，发了一个朋友圈。母亲说：你现在是一点农活都不肯干了。母亲的语气依然是柔软温和的，丝毫没有责怪我的意思。我老老实实嗯了一声，因为我对于勤俭和勤奋的理解毕竟与母亲不同。母亲说：好了，我们下山。我跟在母亲身后，拍了很多张她的背影。我的母亲把今天采的茶送到邻村的茶场，把昨天煸好的茶叶提回来。袋子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和茶叶斤两与价钱：秀兰，鲜叶五斤七两，加工费一块五一斤，加工费合计八块五，得干茶一斤二两八钱。回家后，母亲找来包装袋把茶叶分装。笑眯眯自豪的说：这可是没有一点药，没有肥料，真正原生态好茶！来，都给你，你拿到办公室去，招待客人。我笑着说：好啊！不过呢，那我要给您付钱！我母亲知道我的笑意里尽是调皮，就问：你怎么算呢？我说：确实不好算，像这样的野茶，市场上没有，没得价。我母亲说：你说是野茶吧，明明是茶园的茶，说不是野茶吧，茶园荒了几年了，再有，是你妈亲手采摘的呢。我连忙说：哎呀，无价，无价，记账上好了，哈哈哈！我们母女二人哈哈哈的笑声传了出去，放佛山谷也笑了。邻居听闻后，前来邀请我们现在就去他们家吃。邻居说：难得你们母女都回老家一趟，走吧走吧，火锅都端上桌了。互相请吃，如同一家人。母亲说：好，吃完饭就喝新茶。美滋滋地吃完，我们一起生火烧水，一人泡上一杯新茶，茶汤嫩绿如新春，茶香浓郁似亲情，茶味清新如心境。山里的夜色来得快，眨眼就天黑了。屋里的我们在明处，原本此刻应该在暗处山中的野茶，此刻也在明亮之中，在凡俗世界的欢声笑语中。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黄美琳的诗心，深情美如三峡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
